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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6、解婚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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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芙蓉帳》96

整個皇宮被冬雨覆蓋,

血水四處流淌,各處宮殿皆被李家的兵死死把手,任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。

乾清宮外的廝殺已然進入尾聲,

顯然趙淮瑨的兵要頂不住了,李國公負手望向窗外,胸腔中發出幾聲快意的笑。

猙獰,嘶啞,與平日那個溫文爾雅的文臣不似一個人。

宣武帝驚駭地顫著手道:“朕待你不薄,

你、你這逆臣!”

“不薄?”李國公紅著眼笑笑,

許是大捷在望,那些藏了多年的秘密也終於能宣之於口,他道:“若非聖上覬覦我李家之勢,

執意要李家女進宮為妃,否則李貞便是我李臨川的妻子!”

宣武帝怔住,

窗外的廝殺聲遠去。

李國公攥著拳頭冷笑一聲,“李家根本冇有女兒——”

三十三年前,

他的祖母,胤國公府的老太太途徑汕川時撿了個七歲的女童,老太太心軟,才將人帶回了府。當時李家有兩房,

二房一家自己有兒有女,

自是不屑於這種來路不明的姑娘,可偏他的母親譚氏不久前剛小產,

徹底虧損了身子,再不能生孕,於是夫妻二人才留下了那個小姑娘,取名為李貞。

李臨川自此多了一個妹妹,

他陪她遊街,陪她爬樹,陪她做小姑娘喜愛的所有事。

她七歲,他十四歲,都是記事的年紀。

此後種種,皆是令人夢起便會笑醒的美好時光。

李貞及笄那年,贈了他一枚繡著鴛鴦的荷包。

也是那年,李貞的親生父母尋上門來。這對他們無異於是難得的機會,李貞隻有走出李家,才能以他李臨川之妻的身份再走回來。他想一輩子對她好。

可這些都還冇來得及,一則聖旨下來,點名便要李家女。

除了李貞,李家哪還有女兒?聖旨難違,老國公與夫人求到李貞跟前,於是纔有了李家女進宮的事。

後來他每每進宮瞧見宣武帝的手搭著李貞的腰,心上便像火在燒似的!

他日日夜夜都想他死!

聞言,宣武帝呼吸略微急促。

李國公扯了扯唇角,“貞兒的第一胎,若非聖上責罰,她又怎會小產?六個月大,太醫稱是個姑娘,那是我第一個女兒……”

說及此,天邊驀地鳴了個響雷。

宣武帝瞳孔瞪大,忽然想起那年李貞小產,李國公進宮時略微失控的情緒。

他顫著手,半響道:“你,你們簡直無恥、下作!”

“聖上這些話,還是留著去地底下罵吧。”

宣武帝頹然跌地。

然正此時,遠處的雨幕中赫然出現一支氣貫長虹的隊伍,宣武帝又匆匆爬了起來,瞧清來人,他又驚又喜。

李國公麵色一凝,往窗前走了兩步,眼眸微眯,抓著窗欄的手悄無聲息地攥緊。

若說眼下兩邊才處於勢均力敵的形勢,誰輸誰贏還未可知,那麽又半個時辰後,賀凜領著六千精兵而來時,李國公便徹徹底底傻了眼。

他目眥欲裂地瞪著窗外,這是何處調來的兵?

他方纔瞧趙淮瑨身後不過兩千兵,便冇將他當回事,然眼下前有陸九霄,後有賀凜,李國公耳邊彷彿劈了賀響雷,他身影虛晃,這才明白過來趙淮瑨的兩千兵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等救援罷了。

思此,李國公腳底發涼。

從他的人剛殺到乾清宮時,便與趙淮瑨一前一後撞上,幾乎是前後腳的時間差,他就像是有意隨在自己身後趕來的!

他就像……

就像明知今夜宮中有變!

但怎麽可能,難不成他趙淮瑨是長在他肚裏的蛔蟲,早知他有弑君的意思?

眼看形勢愈發不好,李國公一顆心沉了下去,他知道他敗了。

濃重如墨的夜幕又鳴了幾個響雷,雨勢漸大。

趙淮瑨領軍衝進乾清宮時,李國公的匕首正抵在宣武帝脖頸上,趙淮瑨拉開弓,箭頭對準他。

李國公對上趙淮瑨的目光,狠厲道:“二殿下若不想聖上命喪當場,便備上一輛馬車,一箱銀票,許我與皇後出城!”

他說話時,刀刃往宣武帝脖頸上抵了下。

宣武帝忙道:“淮瑨,給他,都給他!”

趙淮瑨拉開弓的手不為所動。

李國公握著匕首的手略微一怔,心上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,而幾乎同時,他忽然明白過來,趙淮瑨今夜在此不是救駕,而是借他之手,做同樣的事!

宣武帝隻怕趙淮瑨激怒李國公,是以急道:“你先將弓放——”

話未落,一隻羽箭射出。

宣武帝瞳孔緊縮,“當”一聲,抵在他脖頸的匕首落地,羽箭正中李國公的眉心,當即斃命。

宣武帝怔怔看向趙淮瑨,他就不怕,李國公當真要了他的命嗎?

許是冇了脖頸邊的刀,宣武帝的思緒也一下明晰起來。

趙淮瑨為何會在這?距他下旨命他回京到現在,不過一月,旨意到達驥陽,他再從驥陽趕回京,怎麽算,一月也是不夠的……

他眼下應當在路上纔是。

父子二人深深對視一眼,趙淮瑨倏地一笑,依舊舉著弓-弩道:“李國公謀逆弑君,兒臣救駕來遲,將李氏一黨殲滅,卻未能救得君上,實屬遺憾。”

話落,宣武帝堪堪扶住楹柱。

他指尖顫抖著指向他,“我可是你父皇!”

聞言,趙淮瑨放下弓。他嗤笑一聲,“五年前,你毀役都時可想過你是我父皇?你不是早就準備將我也一並埋在那座城裏嗎?”

宣武帝愣住,他知道……

“聖上可知曉,我是如何僥倖逃脫的?”

“是賀忱,西瀛攻城前夕,他藉口將我遣往丹城,以此避開了那一戰。”

他怎麽也忘不了,那夜那人拍著他的肩笑說“珍重”的模樣,坦蕩又明朗。

趙淮瑨嘲諷地勾了勾唇,“你根本不配他為你效力。”

這個“他”指的是何人,宣武帝幾乎立即就反應過來。

“這些年聖上為了那幾枚兵符,寒了多少人的心?如今捏在手裏了,有人為你奔走嗎?你連你的臣民與城池都能拱手讓人,兩耳不聞窗外事地守著兵符,兵部腐爛,邊境短糧,工部無能,各處坍塌潰堤,澇災氾濫,再說戶部,征稅又征稅,父皇,你睜眼瞧瞧驪國,早就爛了。”

趙淮瑨說話間,撿起了李國公掉在地的匕首。

宣武帝瞪大眼眸,頻頻搖頭。

然,那刀刃還是刺進了他的腹部,他難以置信地看向趙淮瑨。

那個溫和聽話的少年長大了。他麵無神色地望著奄奄一息的宣武帝。

自五年前他從丹城而返,望著烽火連天的死城時,他對父皇的崇拜與敬愛,便隨著役都的清風暖陽,一並消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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